前几天,吴亦凡的新专辑上线不到5小时,粉丝就通过“刷榜”让他成为iTunes专辑总榜第一。大概在同一时间,曾经的“疯狂粉丝”杨丽娟对媒体说她不再迷恋刘德华了。
那场歇斯底里的迷恋曾让她的父亲被迫卖房、卖肾。11年前,在杨丽娟未能如愿与香港明星刘德华单独见面后,父亲投海自尽。在遗书中,他痛斥刘德华“自私”。
父亲死后,杨丽娟对刘德华的“爱”似乎变成了“恨”。在最近的采访中,她责怪刘德华“冷漠”,并认为这种冷漠一定程度上导致了父亲的死,“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在采访中,她谈起一场国外歌星的演唱会,一位“稍微违反”现场规定的粉丝被保安拖走,有人质疑这种做法,并建议该歌星团队给这位粉丝道歉。杨丽娟一脸向往地说,自己很认同这种观点,她觉得现在的人们思想更开放一些了。
对于娱乐行业来说,世界的确不一样了。如今,宠爱粉丝已经成为明星的一种优秀品质。中国香港明星陈伟霆把粉丝称为“女皇”,韩国明星权志龙曾向粉丝下跪叩谢。因为演唱会现场的保安扔掉了粉丝的灯牌,中国台湾歌手周杰伦曾朝保安怒吼“滚出去”。
因为,粉丝不仅是明星的欣赏者、崇拜者,更是他们在资源、声望、物质上的支持者。这种支持在一些偶像身上显得尤为重要。在娱乐业更为成熟的日本,偶像与明星是有明确区分的两种职业,偶像通过唱歌跳舞、打造人设、开见面会等方式聚拢粉丝。
在互联网时代,粉丝意味着流量和资本。粉丝甘愿通过付出时间、精力、金钱来获得与偶像亲近的满足感。他们往往会形成无数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后援团,以集体的方式抢购演唱会门票、在电影院包场、在各种榜单上为偶像投票。
付出是有回报的。为了保持粉丝的强大投入,偶像有时需要跟公司签订合约,承诺出道期间不能恋爱,更不能结婚。日本偶像木村拓哉曾因单方面宣布婚讯被公司雪藏,内地偶像鹿晗也曾因公布恋情而遭遇人气危机。
在综艺节目《创造101》里,为选手们投票的观众已经不被称为“粉丝”,而是“创始人”,每一期节目结尾,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总要像橱窗里的娃娃一样站上象征等级分化的金字塔,一边用手比心,一边异口同声地念出她们对“创始人”的爱意:“我们将由你们创造。”她们在主题曲里唱:“你越喜爱,我越可爱。”
这是一场交易双方彼此默认的利益互换。粉丝用资本的力量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甜蜜的梦,而偶像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满足粉丝的幻想,保证这个肥皂泡式的梦不会破碎。
这不是杨丽娟时代的游戏规则。在上世纪90年代,她能做的,就只是把刘德华的海报贴在墙上,学会他唱的所有歌曲,以及背诵《华仔颂》。
刘德华对她而言,像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梦一旦破碎,满地碎片只会把她割得更痛苦。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见刘德华一面,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没办法得到满足。她的父亲在遗书中写道:“刘德华,你以为你是谁?”
但是如果杨丽娟晚生10年,她能得到这个时代的理解吗?
似乎还是失败了。她不接受刘德华作为明星的“冷漠”,可网友依然骂她“神经病”,跟10年前一样。有人说,自己追星害得父亲跳海,“跟刘德华有什么关系”。
一方面,即便是在粉丝经济狂热的现在,杨丽娟父亲卖房、卖肾,甚至跳海来帮她追星的方式依然显得极端。另一方面,刘德华不是“偶像”,她所经历的时代也没有当今粉丝经济的模式。以前的账放到现在算,只会显得尴尬和不合时宜。
只是有时我想,如果她晚生10年,喜欢上一个依靠粉丝的力量成长起来的流量明星,想见面被拒,从而酿成悲剧,如今的大众会不会对她多一点同情?一个被商业和娱乐催生出来的美梦,最终以最残酷的方式破碎,究竟是谁的责任?
造梦的行业有时充满悖论。他们为粉丝提供的梦境越来越逼真,越来越鼓励他们沉浸其中,全情投入,无法自拔,却又不希望他们真的醒不过来,成为下一个杨丽娟。
当然,大多数粉丝都很“懂事”。在偶像面前,他们自信却又渺小,始终依靠一种理性的自觉,明确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时刻提醒自己,这只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共谋。他们牢记,现代人追星的一大要义是有边界感——享受做梦,但不要当真。
只不过,这种自觉似乎是这场盛大梦境唯一的束缚了。在快速更新、资本喧嚣的娱乐帝国中,这种束缚显得过于模糊、轻率。
大梦一场,杨丽娟没醒过来,也许只能怪她自己不够“懂事”。只是在热情的鼓舞下,“懂事”的粉丝距离沉睡不醒又有多远?(玄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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